雨势汹涌，但仔细看江面，却是风平浪静的，暴雨与江面仿佛隔着一层。
李琰一言不发地盯着江面看了许久，又回头看我，但好歹没把这异象算到我头上，也终于不把我当坏人了，说话的语气也客气了不少——虽然并不太真诚。
李琰讶异道：“这是……古月境？”
我一脸高深莫测，仿佛懂得很多的样子，点了点头，“不错。”
说起古月境——自然不是一面镜子，而是一种幻境，我曾在古籍中看过记载，这是一种北荒的秘术，起源于十万大山，一旦身陷其中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。
小师妹一脸生无可恋：“师兄，咱们还能出去吗？”
我诚实道：“不晓得。”
我把古籍当闲书看，并不太认真，但也记得古月境狡猾多变，并没有固定的解法。
我随即望向李琰，发现他猛地表情一变，手起刀落，将一只从船底破出的水怪拦腰砍断，而后整条船开始摇晃，而后分崩离析……
小师妹惊恐道：“师兄，我怕！”
李琰反应比我快，在船舱彻底断裂之前将小师妹捞了起来，然后站定在一块断裂的船木上。而不慎落水的我只好拼命抓住飘在水上浮木——那曾经是船身的一部分。
当然并没有因此得救——几乎是同时，我听到小师妹的惊叫声，抬头便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：散落在水面上的破碎的船身入水即化、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——这当然也包括了我握在手中的浮木。
“这是假的，别怕……”我听到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这样说——古月境中的一切，都是假的。也不必害怕，谁都不会死的，古月境从不杀人。
但其实，“别怕”是对李琰和小师妹说的，我还是很怕的。
古月境很垃圾、非常不值一提，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戏法——那都是对我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师伯师尊而言的，对于我，这他妈真是太危险了啊！
我尽管是在仙门长大，但是我自小与众不同，时常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感到胆战心惊。
九岁那年，我在后山砍一根小竹子还需要拿斧头哐哐哐砸个三四下，然后架在背上拖回去。而我的小师妹，井口那么粗的树，轻轻一挥手就砍断了！那一刻我就知道，清波门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松取走我的小命。
我意识到自己出生之后的每一天都活在危险之中，因此在落霞峰上乖乖抱紧我爹娘的大腿，从小乖巧懂事从不调皮捣蛋。几个仙门二代常常在林靖苏的带领下一起捉虫子、偷跑下山买糖糕……而我，小小年纪已经过早地意识到了世间险恶，我不敢参与。
林靖苏他爹把他丢下山，他能自己爬上来，遇到个猛兽、仇敌什么的，他手里的洛云剑一出鞘，就能大杀四方。我要是被我爹丢下山，那就是有去无回。
林靖苏因此认为我很没出息，然而为一盒糖糕被罚面壁思过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。在这一点上我跟林靖苏没有达成共识，但或许是因为我的长相比较……嗯，出众，因此林靖苏不仅不跟我计较，并且还愿意让我继续抱一抱他的大腿。正因如此，我在清波门过得其实也还算不错，并没有因为道行低而受什么委屈。
但是一整艘船消失在我面前，我确定自己进入了古月境之后，我就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废柴了——而是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做个废柴。
古月境是源自十万大山的北荒秘术，虽然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，古籍上的记载是说它会随着布境者本人的意念变幻，唯一的限制是不能主动杀人——
然而这恰好也是最大的漏洞，不杀你，但却可以一直困住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