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一道低沉的嗓音飘入谢谙耳中,里面夹杂着无尽悲凉,恰如被萧瑟秋风吹拂着的落叶,又似浩渺烟波里漂浮的一叶孤舟,久久觅不见归处。

    “既然来了,就陪我说说话吧。”那声音还在继续,“谢谙。”

    睡得迷迷糊糊的谢谙猛地睁开眼,入眼的并不是熟悉的青纱帐,而是一处荒凉的山林,离他不远处正坐着一位男子。

    男子背对着他,弯曲的背脊莫名带着几分苍凉。腰带上系着一小截金线,金线末端吊着一块拇指大小的布料,乍一看觉得滑稽,再一看又觉得有些熟悉,好似在哪见过。

    谢谙眨了眨眼,手掌抵着地面借力站了起来,恰巧对上男子投过来的目光时,登时一个激灵,残留的一点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,那飘荡在九霄外的神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抓了回来,稳稳当当地放回他体内。

    这个人竟然跟他长得一模一样!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谢谙稳住心神,沉声问。

    “我是谁?”男子愣了愣,盯着谢谙看了半晌,倏尔一笑,唇边晕开无限苦涩,“他们都唤我‘景帝’。”

    “但之前我是安平侯。”

    谢谙瞳孔骤缩,难以置信地看着景帝。

    景帝顿了顿,继续道:“谢谙,我是你啊。”

    谢谙不由得多看了眼景帝,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容貌与他一样,可周身的气质并不相同。景帝的年纪看上去比他要年长许多,幽深的眸子宛若枯井,看不见一丝光亮,里面堆积着无尽的枯枿朽株,死气沉沉。

    他两鬓有些花白,身上穿着青白相间的长衫,是荻花宫的校服。只可惜衣衫小了,料子也皱巴巴的仿佛是刚从箱底掏出来一般,大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,下摆堪堪垂落在膝盖上。原本完好的腰带也一分为二,无辜地躺在地上。

    俨然如同穿错小孩衣裳的大人。

    谢谙看向景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之色,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落魄的皇帝,该不会是骗子吧?

    景帝手撑着地面,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,冕毓上的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声,惊得周遭灌木里蛰伏的虫豸发出古怪的鸣叫,地面如有所感,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声,恍如山林间急于下山的野兽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与归山?”谢谙环顾四周,视线捕捉到几块仙鹤状的青石,或展翅高飞状,或昂首嗥叫状。

    风月伴山河,独我谁与归。

    与归山又称英雄冢,专门埋葬英烈之地。只有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人方才有此殊荣。

    景帝点点头,稍稍侧过身,让谢谙更好地看见他面前的东西。

    是一座坟墓,墓前的三个翡翠碟里放着精致的糕点,谢谙再熟悉不过了。

    是玉露杨梅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