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宁的眉目蓦然一冷,透骨的寒意袭向林芝,教她有些后悔刚才的急躁,忙敛了刚才的锋芒,小心翼翼的往一旁挪了挪。

    这是常袁松第一次觉得妇人如此聒噪异常,往日的林氏虽然做事有些小家子气,但好在掌家风格与早逝的大夫人颇有些相像,侍弄起来看着还算利索。

    怎的今日这般无赖异常,偏在他最是心烦的时候来扰他。

    但念在她往日也还尽心,说不得什么,他只能轻叹一口气,摆手道:“先出去,都出去,我要处理公务了。”

    让他安安静静把这个案件梳理清吧,可别再整日让他看这些内眷中的勾心斗角了!

    林氏最善于审时度势,见常袁松面色疲倦带着些怒意,忙就给常雅舒一个眼神示意,二人就好似受了天大的欺负一样,委委屈屈的离开了正房。

    走的时候还不忘话里话外的同常袁松说些常宁的坏话,着实有一种莫名的坚持,让常宁都有些觉得自愧不如。

    林氏母女一离开,正房内顿时便安静了下去。

    常宁顿了顿,手指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纹路,轻声道:“父亲,林氏一直在掏府内中馈,你可知?”

    常袁松案前写卷宗落笔的手微顿,而后佯装不在乎的道:“她母家近日有难,多领些份例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说完,常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,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常袁松,好似想要从他紧绷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。

    她这个父亲,其实什么都知道,只是不愿意去管了,这与曾经在杳光县内事必躬亲的常县令相比,宛如是两个人一般。

    她还记得在杳光县的时候,父亲是方圆百里都知道的父母官。他可以为了百姓的生计整日整夜泡在田间地头、乡馆农栈,也能在百忙中抽空出来给母亲买簪子,给年幼的她买酥油甜糕。

    那时他们杳光县县令常家,也是被无数人艳羡的家庭。

    后来前朝大乱,宫闱出事,三皇子逼宫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,没想到失手错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、大燕的当今皇帝,宫中一片血流成河,宛如人间地狱。后年幼的准太子不知所踪,三皇子被诛杀,朝堂换了风气,先皇胞弟苑峤暂接宫闱,称为代皇帝。

    而代皇帝执政第二年,父亲就在杳光县与定州节度使共同查获了一起地方谋反案件,而那时正值朝中无新的朝员,父亲就这么升迁,举家搬回了京都。

    再之后啊,父亲尽忠职守,一路上进升迁攀爬至了三品侍郎之位,然后开始有人给父亲送小妾、送玩物,几个院中的姨娘都是旁人送来,父亲不得不收的。

    府中开始阶级分明,南方水乡生出来的柔弱母亲开始遭人欺辱,父亲整日专心朝政忽视了家庭,她慢慢衷心与武将风气弃文从武,母亲病卧榻前……

    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下进行着,一点点磨灭了曾经的欢声笑语。

    有时候常宁会想,若是一直待在杳光县,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?父亲或许还如以前那般让家里人安心,母亲仍是温顺可人的主母,她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。

    可一切总归是回不去的。

    母亲的离世和家中的变故,父亲甘愿相信一切是因为她从武导致族家恼怒,也不愿去亲自调查这一切的疑点,这就已经让常宁对这个父亲很失望了。

    而从刚才父亲有意偏袒林氏母女,她就知道一切不只是单单回不去那么简单了,这个父亲,并不是曾经愿意给她买酥油甜糕的父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