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欣妍犹在腹中的孩子能不能听见尚未可知,这世上另外一个孩子已经再看不见再听不见,再不能继续感知这个世界了。

    “皇上,属下……将十八皇子带来了。”

    建隆帝闻言,放下了手中的经书,依旧保持背对大门的姿势,良久他才幽幽说了句,“放那儿吧。”那声音没有太多的起伏,很难从其中听出明显的情绪波动。

    侍卫想了想,将已经有些僵硬的十八皇子的尸身放在了殿内的小榻上,将他尸身摆得端端正正,将衣裳整理齐整之后,躬身退出了殿外。

    直到殿内只余下一人的呼吸声,建隆帝才缓缓地转过了身。

    先帝老来得子,骄傲得不行,虽不至于明榜昭告天下,但十八皇子是诸多皇子之中唯一一个洗三、满月宴、百日宴、抓周宴,宴宴都不缺的皇子。

    即便先帝这般看重十八皇子,包括建隆帝在内的其他皇子对他们的十八皇弟却都没有太多的敌意,因为先帝已经老了,而十八还太小,一个比先帝的数位孙辈年纪还要小的皇子,除了给垂垂老矣的先帝逗个乐子之外,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越过他的诸位成年兄长承继皇位。就算先帝一时头脑发昏,脑子正常的大臣们也是不会同意的。

    建隆帝鲜少关注先帝的后宫,毕竟他已经是太子了,没必要因为窥探圣驾而惹得先帝不快。在旁人传言先帝将一个有孕的美人提了品级之时,建隆帝也没有太多的感觉,后宫的嫔妃和宫女都是先帝的女人,先帝宠幸嫔妃,嫔妃怀有身孕就和公鸡打鸣一般正常,即便先帝当时已经不年轻了,但毕竟还是男人。

    直到……建隆帝远远看了一眼因为顺利诞下皇子而被封兰妃的女子。那日他虽然酒醉,但酒醉三分醒,还不至于记不得身下女子是个什么模样。暗自掐算了一下十八皇子的生辰之后,建隆帝刚饮下的满月宴喜酒瞬间就变成了背上的冷汗。

    不敢想,不能想……建隆帝渐渐地就说服了自己,那天那个女子只是长得很像兰妃,但和兰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,宫里的女人都聪明得很,若是怀上了不该怀的孽种,不但保不住孩子,或许还会搭上自己的命。再说了,不过一个晚上罢了,哪儿就有那么容易就怀上孩子,是巧合,一定是巧合,是他草木皆兵,想太多了。

    一步又一步,建隆帝缓缓地走到了十八皇子跟前,他们虽是兄弟,但这是第一次,也将是最后一次,靠得这样近。

    就像兰妃声嘶力竭地在他跟前吼的那样,这孩子长得确实很像他,但就因为太像了,所以他不能留他。说他心虚也好,说他狠心也罢,但他真的不想再重新过那种被圈禁时候的落魄日子了,特别是在将天下都握在手上之后。用一个永远都不能正名的儿子换后半生安稳的大权在握的日子,建隆帝觉得很划算。有所得,必有所失。

    “你别怪我,如果你母妃不说破一切的话,你或许能平安长大,但她太不分寸了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对,你母妃要是知道分寸的话,就不该把你生下来。”

    自始至终,建隆帝都没有碰小十八一根指头,他怕接触到来自他身上的不属于活人的冰冷,即便这份冰冷全都因为他,他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,就怕看清他发青甚至发黑的脸色。

    “来人,朕的十八皇弟离宫之后不幸染上重病,暴毙而亡。先帝生前最疼爱他,就送十八皇弟去给先帝做个伴吧。”

    为了让太妃们都安心替先帝祈福,绝了她们的凡心,断了她们的俗缘,太妃们被送到庵堂落了脚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剃度,剃去三千烦恼丝,了却今生尘缘。

    庵堂之中,兰妃紧紧地压住了自己的尼姑帽,有些愤愤地说,“那些死秃……”

    想到自己的脑门上也一根头发都没能剩下,‘秃驴’这个词就变得很难说出口,听着就像是自己在骂自己,兰妃于是换了个说法,“那些个老尼姑,一点儿都不知道变通,本宫都和她们说过了,本宫迟早是要回宫去的,无须剃度,她们却偏偏……皇上的旨意怎么就来得这么晚呢?早来两天都好啊?现在怎么办?要把头发养到勉强能梳宫髻,至少也得大半年呢。”

    “太妃娘娘。”因为兰妃是育有皇子的皇妃,十八皇子年纪又小,所以她身边的宫女数量虽然不如在宫里头那样多,但还是剩下了几个的。

    “是有圣旨来了吗?”这是头一回,兰太妃没有纠正她出口的称呼。

    那宫女摇了摇头,“小师傅说午膳备好了,让您去外头用膳。”

    “午膳,一点儿荤腥都不见,算哪门子午膳?”而且还是一堆人挤在一块儿吃,你夹一筷子,我夹一筷子的,脏死了。